记得很小时候，谢立豪就已认识万浩聪。那时谢立豪跟随父亲来到万宅见新东家。万宅大且明亮，装修气派，父母都是工薪阶层的小谢立豪第一次来到这种豪华地方，对一切充满好奇。谢立豪亦知自己本分，父亲来前叮嘱过，不能乱跑，你已是小男子汉，不该那么爱玩爱闹。谢立豪很懂事，于是牢牢跟随父亲脚步，只在余光中打量万宅。

万浩聪便是在那时出现，他穿洁白衬衫和背带裤，领结被他自己扯歪，他躲在对他们而言巨大植株后面。谢立豪望到他时，他比了一个嘘的动作。谢立豪点点头，万浩聪露出一个微笑。

他是在做乜？谢立豪不懂。他也不知这位是新东家的独子。但是他觉得这个男孩真真靓仔，跟他在之前屋企附近遇到的都不一样。谢立豪遵守男孩的约定，当这个男孩不存在，不去戳破。但是万浩聪却辜负谢立豪期望，一不小心踢到花盆底下碎石子，那颗碎石子在白色瓷砖上划出尖锐声响，正好落到万父脚边。

万父低头，再抬头万浩聪已经来不及跑掉。万父向来对独子严苛，此刻面上表情更是山雨欲来。在万父呵斥下，万浩聪只能走出来，走过谢立豪身边。还没说几句重话万浩聪眼泪就已落下来，谢立豪觉得诧异，万浩聪一双黑白眼眸浸满泪水，显得更大。万父最恨独子这般软弱模样，教训得越不客气，万浩聪哭得越凶。到后来万父扔下独子不管，和谢父进屋谈论工作细节，只剩下谢立豪还站在原地，和仍在抽抽搭搭的万浩聪。

“……别哭了。”谢立豪拿出母亲临走前给的手帕，递给万浩聪。谢立豪大概猜出万浩聪身份，心中莫名有些难过。

“多……多谢。”万浩聪眼泪差不多止住，只是忍不住要呜咽，他接过谢立豪手帕，却没去擦。

“我叫谢立豪……英文名是Chris，你呢？”谢立豪声音都低下好多，他觉得他要对万浩聪和对其他同龄人不一样，至少应该温柔些。

“我是万浩聪，Donald。”万浩聪用手抹抹眼睛。看得谢立豪皱眉，他拿过那方手帕，低下去为万浩聪擦眼泪。

“你老豆是为了你好。”谢立豪突然讲，“我老豆有时候也好凶，但我知他是为了我好。”

“我知的。”万浩聪好乖地点点头，“我妈咪也这样讲。”

“那刚刚点解要哭？”谢立豪不明白，“男仔是不能随便哭的，那样会让人瞧不起。”

“在new friend面前被那样骂，真的好丢脸。”万浩聪脸红，拉住谢立豪的手，“你不会瞧不起我吧。”

“不会。”谢立豪摇摇头，反手抓着万浩聪的手，“我不会的，以后也不会。”

“那我以后都不哭了。”万浩聪抹干净眼泪，“你是我的第一个friend，你说话要算话。不能看不起我，以后也不能。”

谢立豪又诧异，万浩聪之前都没有friend的吗？

“那我们拉钩？”万浩聪露出最开始那个微笑，他放开谢立豪的手，举起小拇指说，“多谢你最开始没叫我出来。”

“哦。不用谢。”谢立豪犹豫着也伸出手，被万浩聪钩住。

“好，那我们就是friend啦，好开心，我终于也有friend啦，我要和妈咪讲。”万浩聪很是兴奋，“阿豪你住在哪里？我去你家做客好不好？”

谢立豪想起自己屋企狭窄房间，不愿带万浩聪去，他只摇头：“我家好远，下回带你去。”

“那你先来我屋企做客？”万浩聪不疑有他，他拉起谢立豪手，带他绕过前门去了后边洋楼。谢立豪还心心念念父亲的叮嘱，一步一回头，最后让仆人带了口信。

当天下午，万浩聪和谢立豪分享了他所有玩具。谢立豪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新奇玩具，他再成熟也有孩子天性，和万浩聪面对面玩了一个下午。夕阳西下，阳光洒进万浩聪房间，谢立豪终于要归去，万浩聪依依不舍，差点又要掉眼泪。只是这回忍住，将抽屉里一盒朱古力都送给谢立豪，万浩聪很爱他的第一个朋友，愿意给谢立豪很多东西。

谢立豪和谢父一同离开，万父不让万浩聪跟随，万浩聪只能在小洋楼上远远望着谢立豪离开。谢立豪原本不打算多作纠缠，他觉得新朋友很好，很漂亮，但是黏人又爱哭，少爷仔脾气，和他却始终不算一路人——他那时候不懂，但他感觉很敏锐，在隐隐约约中意识到这点。但最终谢立豪还是鬼使神差挥了挥手，万浩聪一看到如此这般，也不顾父亲禁令，蹬蹬蹬从阁楼上跑下来，偷偷从后门出来绕到前边去，在谢立豪离开前做了最后的道别。

万浩聪拉着谢立豪手，扑上去一个软绵绵的香草味道的拥抱。末了万浩聪小心翼翼问道，语气期盼：

“那你明天几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