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苗AU 文/糊糊

“ 他的灵魂栖息于明日之屋，那是我梦中也无法造访之境。”

那是北方大陆最后一场雪。
傍晚的时候，雪下得依旧不小，天还亮着，但很快就会黑下来了。

男孩在温暖的房间里踱步，火炉烧得很旺，前一个时辰仆人来添过柴。男孩穿着真丝睡衣，光裸的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他的脚趾蹭着毛毯角落不平的部分，然后用脚掌将它抚平。大大的房间里有很大的床，可以睡下十个男孩，还有一面大镜子，可以让男孩在前边跳舞。房间的地毯上到处堆着积木和破碎的拼图，还有其他零落的不被男孩喜欢的玩具。
角落里还有一个大箱子，男孩想到里面的东西就要露出微笑来。
他在等一个人。作为北方大陆最强帝国的王子，他孤独地在地毯上跳着看不见的格子。年幼的王子有着乌黑头发，乌黑眼睛，鲜红嘴唇，蜜色皮肤，是一个漂亮的男孩。他跳累了，但还是继续跳，小小的脸蛋在冰天雪地的天气里显出潮湿的红润。

直到外面风雪更加肆虐，一阵敲击声夹杂在风雪声里打断了男孩的动作。
二楼窗外有人敲了敲窗。
隔着模糊的玻璃，那是一位少年。他超乎一般人想象地在空气中漂浮着，那些原本在窗户肆虐的狂风暴雪都安静了下来，细小的雪花围绕着他，甚至亲昵地吻上他雪白的衣角。
男孩飞快地跑到窗户边，他奋力地将搭扣解开，努力地打开窗。寒风和少年身上的细雪一下子涌入房间。
“你来了！你今天来得有些晚。”
男孩一瞬间冻得瑟瑟发抖，他很努力才能说出话。
雪白的少年露出微笑，他伸手摸摸男孩软软的黑发，蓝色的光芒从指尖溢出，一个肉眼几乎看不清的屏障打开，使得男孩不被风雪侵袭。 细雪围绕着他们飞舞，却不沾到他们。
男孩对此应该是习惯了，他拉着少年的手，把他拉到房间里，接着关上窗，把房间变成最开始那样，密闭的状态。
“有点冷。”少年搓搓手，接着将他的兜帽放下，露出黑色的头发。少年和男孩一样有着黑眸黑发。
“你还没跟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来？我等了你好久。”男孩不满地撅着嘴。他怕少年再也不来。
“好啦Bosco，我向你道歉。今天出门的时候有些晚，而且外面那么冷。”少年温柔地劝慰着，“你看你是不是也在房间里不出来。”
“你跟我怎么一样！你可是、你可是制造雪的人！”男孩反驳着说，“我要是制造雪的人，我一定不怕冷。”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冷不冷。啊……我好想活在夏天。”少年躺在房间里的床上，他赶了一天的路来见男孩，有些累。男孩给他盖上被子。
“你像睡美人。”男孩趴在床角，他喃喃道，“等待王子来吻醒。”
“童话只讲给小孩听，你还没长大。等你长大了，你会遇到你的公主，会有让你吻醒的睡美人。”少年轻声说，“来，Bosco，你今天想听什么故事，我讲给你听。”
男孩迷惘地点点头，很快坚定神色：“我想听你的故事，属于你，属于Sammul的故事。”
“我没有故事，我跟你讲智慧女神的故事好不好？”少年愣了愣，“或者波塞冬的故事，你去过南方的海边吗？我在大冰期的时候远远看到过海岸线。那时候我在寒冷的边角，我可以一夜让大雪封山，让冻土延伸到大陆每个人的脚下，却无法冻住浩瀚的海。”
“姆妈跟我说，每个人都有故事，你活了那么久，怎么可能没有故事？”男孩十分执拗，往日的劝哄毫无作用。
“那都是别人的故事，不是我的。没有什么故事是在冬天开始，在冬天结束的。我都是道听途说，有时候我会去问春天，故事的开始和结局。”少年道，他有一张美丽的面容，雪一般洁白，冰凉却不寒冷。此刻少年的情绪符合雪天一般孤单寂寥。
“……那我们的故事呢？我们算不算故事？”男孩歪着头，“Sammul，等我长大了，我让帝国境内所有的诗人都来写你的，写我们的故事。”
少年闻言笑了：“诗人的灵魂如何能够束缚，他们去大陆各处收集灵感，歌颂春天，歌颂夏天，歌颂秋天，却没人愿意描述来自冬天的我。”
“可你那么美。”男孩露出悲戚的神色，“我让最好的画家画下你的模样，大家都会知道你的美丽了。”
“只有你的眼里，我才是美丽的。我在猎户眼中是恶魔，是使天鹅死去的冻住的池塘；在农民眼里，我将他们的农田摧毁，犹如黑暗中最恐怖的噩梦。”少年侧着身子，支着手肘撑起脸。
天光几乎完全暗下来了，男孩看不清他的脸。
“可你喜欢春天。”男孩反驳的语气已经犹疑了，“春天不及你十分之一的美丽。”
“我喜欢春天。春天她也喜欢我，因为我成就她的伟大。她最近经常对我念叨：冬天要过去了，Sammul，明年再见。”少年微笑着说，“春天没有坏心，她很可爱。”
男孩觉得那微笑太过刺眼，他心里难受：“你要离开了吗？”
“这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少年凑过身子，亲了亲男孩的发顶，“谢谢你，今夜之后我将离开。Bosco，明年再见。”
男孩知道无法改变这一切，他仰着头，亲吻了少年的下巴，接着吻上少年的唇角。他抹了抹眼睛，跑到房间角落去。
他用力将墙角的箱子拉出来，地毯粗糙，他费了很大的劲。
房间里唯余一点光，那是火炉红色金黄色的光。
红色？那是夏天吧，少年懒懒地想。他其实很想去摸摸火，他知道他只会让火熄灭

“这是我给你的礼物，比雪好看？是不是？” 
男孩来到跟前，他扯扯少年垂在一边的衣角，示意少年来看。男孩费力地打开木头箱子，里面装满金色的沙子，闪闪发光。
“好漂亮。”少年很快被吸引了，他伸手去摸那些金色好似在发光的东西。他脸上显出红晕：“这是魔法注入其中才会变成这样吗？”
“……是我将沙子染色。炉火的反射让它们看着像发光。”男孩伸出手也深入沙子里，他摸到少年的手，“是不是比雪好看？等我学好火魔法，我会将金子融成沙子的形状，那样一定比现在的还要美丽。”
“谢谢你，我很喜欢。”少年满是惊喜，眼中露出痴迷的神色。 甚至于魔力不稳，周身泛起了飘扬的细雪。
男孩不觉得冷，他轻轻地依靠在少年怀里。少年的身体冰凉，像是雪，隔着白色衣服也透出寒气。少年全身唯一温暖的地方是心口。
“明年你一定要早些来。”男孩道，他伸出双臂搂住少年脖颈，柔软的嘴唇吻上去。
少年觉得痒，却没推开。

他们相依偎着睡去。
黑夜中寒风暴雪，一颗细小的嫩芽自秋日的草堆中冒出。

王子醒来时外面还在下雪，只是渐渐下得小了。天光大亮，他醒在温暖的被窝里，火炉三个时辰前加了柴火。
“Sammul？Sammul？你还在吗？”
周围如此静谧，Bosco默不作声掉下了眼泪。

Sammul什么都没有留下，他只留下水渍， 在床的另一侧，在地毯上，在窗边。窗花融化了，雪也要融化了。Sammul 甚至连Bosco精心准备的礼物都没带走。
Bosco无法留住他。人类如何留住时间，如何留住永恒……人类如何留住一位神明。
Bosco一瞬之间长大，他咬住嘴唇，不再哭。
而雪停了，春天终于来了。

十七年后。北方大陆最强大帝国开辟疆土的君王死去，帝国唯一的王子Bosco即位。他在皇宫里建起冰雪的城堡，在冬天来临时将一扇窗打开。他变得强大，他修双系魔法，火的力量让他不害怕寒冷。
那一年北方大陆下了很大很大的雪，下了整整三年才停止。
而三年后帝国多了一位从未有人见过的冰雪皇后。传言中她美丽如同冰雪，她没有心，她不会爱。她甚至连微笑都没有。但是君王深爱她，甘之若饴。
又过去了很多很多年，君王在一个大雪缤纷的寒夜中死去，冰雪城堡在一夜之间轰然坍塌。
有人看见一位少年从城堡中走出。少年毫发无损，他有着雪白的头发，雪白的皮肤，他伸出手为自己戴上雪白的兜帽，遮去他美丽的容颜。
他不曾回头。

这位神明失去他心口最后的温暖，他将消亡在春天来临之时。
他的灵魂消散，躯体将变成雪降落在早春还未破冰的湖里，他将融化成水，渗到地底的暗河里，流到海里去。
也许能够遇见夏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