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本]06 皆为星尘You are Stardust

bo苗2R的沉星本完售很久啦ヽ( ´▽`)ノ  

发全文,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

 

有一个信号一直干扰Bosco军舰的通讯系统。

Bosco很不耐烦,这些信号多半是之前被他掐断的来自国会的命令,他们要求战场上最低限度的人文关怀,不要伤及无辜,Bosco对此嗤之以鼻。他亲自将外来的信号阻断,那种兹拉兹拉的让他心烦了一天的声音总算没了。快要结束了,Bosco紧张又兴奋,直到现在,他指挥着舰队解决了残留着的旧部余孽,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精神的高度紧张和生理上的极限同时存在,他的决策还是和原来一般杀伐果断,在他手下他从未错失一个机会。

四个小时后,Bosco将下令特米内特星球的总攻,在那之前,他想休息一下。将手下的人遣退,他在温暖的主控室做了一个梦。

梦境太过温柔,Bosco只记得那是跟他爱的人有关的梦。他梦到温柔的星海,橙黄色和银蓝色的光柔柔包裹着他和他的爱人,他们相依偎着。梦中没有多余的言语,但Sammul凑过来吻了他,接着他就梦醒了。

梦醒后,Bosco很快进入了状态,他深吸了一口气,望向面前浮现的地图。战争总算要结束了。Bosco的眸色深沉了些,他进行着最后的部署。

今天是752年7月18日,从推翻旧奥德王朝那日算起,在进行了长达九年的战争后,这片星系总算即将恢复和平。最后一个星球,特米内特星球,这看起来是和帕斯特尔一样美好的地方,却是线报里最后一个贵族军的秘密根据地。只要解决了这些人,将某些要犯逮捕,再坏些的情况是就地处决,奥德共和国才真正统一。

最后一战太过轻松,如果对方可以接受投降那很好,如果不能的话,Bosco只需要将导弹投掷到既定的轨道去,将负隅顽抗的敌军根据地摧毁,至于其他善后的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Bosco踩着军靴,一双星目从未停驻在这个星球上。

底下的人们陷入了焦躁绝望的情绪,成排的银色战舰在徘徊,如同白日的幽灵,却迟迟不肯进行最后的进攻。在特米内特星球,这个远离普鲁特星球的偏远星球,这半年来简直是横空而来的灾难。特米内特星球的大部分居民是原住民,他们不该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但是他们手无寸铁,只能寻求领地内普鲁特贵族军的庇护,这样的事实被上报到了星系法庭,却更加证实了特米内特的人民和普鲁特贵族军已经勾结在了一起。

“我出生在特米内特最繁华的首都,”废墟中一个年轻男人说话,他腿断了一只,看来断了有一阵子,已经是很习惯。他将医生给的纱布敷上前面那个男孩的受伤的手臂上:“我曾经有一个妻子,她生病了,我没有钱,不能医好她,没过多久她就死了。我一个人生活着,有一天回家,我的家就变成了平地,是完完全全的平地,很奇怪,附近的房子都没被炸中,只有我的家被夷为了平地,我连赛琳娜的照片都没能带出来。”

“上帝会保佑她的,他会照顾好你的妻子。”忍着疼的男孩睁着眼睛看年轻男人,他嗫嚅着嘴唇安慰道,“上帝也会保佑我们的,保佑我们特米内特。”

一旁年轻的医生闻言嘴角起了浅浅的弧度。

“还好她死掉了,我的赛琳娜要是看到我在战场上断了条腿,她一定会哭的。所以她死去在某一方面真的是好事。”年轻男人倒是十分地乐观。他很快颓丧了下来:“可是她不该嫁给我。她可是当地的贵族小姐,本来应该有着幸福安乐的生活。”

“她一定没有后悔,她一定还在哪里看着你。”年轻的医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在临时搭着的医疗室里站起来,对男孩说,“小汤米,你想吃糖吗?”

汤米是当地被强征入伍的民兵,才十五岁,营养不良显得瘦小。他犹豫了下,点点头。

“乖。”年轻医生微笑了下,他从随身带着的行李中摸出一颗水果硬糖,递给汤米。

“她在哪里?”那个男人还沉浸在医生之前说的话语中。

“死去的灵魂会变成星星,出现在晴朗的夜晚中,你的思念即是她的思念,你的悲伤即是她的悲伤。”医生的声音犹如潜行的风,瘦弱苍白的手指拨弄着他无名指那枚戒指。

“那她一定要嘲笑我,”男人若有所思,“我参军了,但是我却不知我为谁战斗,是特米内特么?普鲁特为什么要针对我们?我们已经如此远离那个星球,为什么他们还要来此开疆扩土?”

“谁知道呢。”医生低眉苦笑,片刻后他又抬起头看向那些若隐若现银白色的战舰。蓝天,絮状扯散的白云,真是一个好到不行的天气。

“谢谢你的糖果,医生。”汤米插嘴道,“我的手臂也不疼了,谢谢你。也谢谢你,文森特,谢谢你为我绑住伤口。”

“不用谢。”文森特笑了笑,他拿起一边临时削成的拐杖,挣扎着站起来,“我想去远一点的地方透透气。”

“好,小心些。”医生已经远远看到有新的伤患被抬来,因此也没有多管文森特。

“医生,你真是个好人。”文森特艰难地低下身子,替坐着的医生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接着他问了藏在心中很久的问题,“你一直看着天空,到底是在看些什么?”

而且神情如此悲伤却向往。

“……我在看我的星星。”医生笑道,眼中迷茫又怅惘。

“别太难过。”文森特可能是误会了,他有些尴尬,“我们总会死去的,所以每个人都会到同一个地方去。”

“是的,我们总会到一起去的。”医生继续摸着他手指上那枚戒指,这回是低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Bosco睡醒时,离最后的决战还有两个小时,给特米内特的劝降通牒毫无回音。

远处的太阳正要落山,从母星迁来的人类不管移居到哪个星球,他们白日用来照明的星球不管是如同真的太阳一样的恒星还是像普鲁特那些人造的,总是被约定俗成的称作太阳;月亮也如此,不过有的星球因为资金不足没有制造月亮。Bosco从军舰上看出去,特米内特的太阳比普鲁特的要大上一些,比在帕斯特尔的又小一些,也许也是错觉。Bosco望着那颗太阳慢慢沉没下去,周遭是瑰丽的晚霞,将半边的天空都吞噬。

Sammul一定会喜欢这样的晚霞。Bosco由衷地出神。等战争结束了,等过了今天,我就去把他接回来。

Bosco露出初恋般向往又甜蜜的笑容。

他还记得他要带Sammul去到纳塔尔,纳塔尔已然开始重建,他要在纳塔尔的麦田里对Sammul唱情歌,很久很久之前许诺的,Sammul一定忘记了,但他可没忘记。每一个许诺他都记得,从未忘记过。

Sammul现在是流浪去了哪里?他不怎么明白为什么Sammul不愿意回到他身边去,他是爱自己的,这毋庸置疑。但是他又要和自己告别去其他地方……这是在惩罚自己不能够最快地履行诺言?Bosco又很是苦恼,而且自从二月之后就没有和Sammul通过通讯器说过话了。按照Sammul的路线,他是去往之前他们旅行过的潘德拉星球了。

Bosco握紧手,摩挲着他手指间那枚戒指,每当他想事情时,他都这么做。由于太习惯了,这枚戒指就像长在他手指上似的,当他不经然想起这枚戒指的含义,他都要思索一阵子。

哦,原来他早已和Sammul签订婚姻的契约,他们将遵守这一契约,度过余下的日子。这是时效为一生的契约。

“我很想念你。”

Bosco对空气说出这句话,空旷的船舱里传来回音,好像是对方的回答。

天渐渐暗下来,血红的太阳沉没到地平线下去,将周围的云朵都染成灿烂的绸缎,绸缎展开来绵延几千里,犹如屹立在天空的山峦,又像是天空中的城堡,和医生在他的旅行中看到的日落并无多大区别。日出日落总是相似的,月升起月落却不一定,比如特米内特星球没有月亮。

傍晚的医生暂时结束了他的工作,文森特也溜达回来了,他们坐在废墟边上,并肩看着远方的落日。

暮色四合,平野星垂。

“我有些紧张。”文森特说着,露出羞涩的笑意。

“为什么?”医生皱眉问道。

“星星马上就要出现了,你看到西边的星星了吗?”文森特指着西边已经是深蓝色的夜空“……我不知道赛琳娜,她是否看着我。哦,不是,是我今天才意识到她在我身边,她在我的天顶,俯瞰着我。”

“所以你紧张?”医生忍不住笑了,“……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她就已经看着你了。”

“那不一样。”文森特反驳道,“之后的夜晚我将和她对视着,那样我们就都不会那么思念对方了。”

“爱情真是太美好了,又是如此悲伤。”医生将下巴搭在膝盖上。

“医生你爱的人也……我说……他去哪里了?”文森特在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之前决定和医生聊天。

“他?他和星星一起。”医生声音毫无波澜,他正好望见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我很努力想到他身边去,但是我已经回不去他身边了。”

医生舔了舔嘴唇,很艰难地说:“我有些后悔。”

后悔什么?是在过去的能够相聚的日子没能珍惜还是在未来不可期的时光中再也不会遇见?

文森特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应该没听错,医生最后说的话是带着哭腔的。当文森特看到医生重新抬起头时,医生脸上是一贯平和淡然的表情。

还有一个半小时,Bosco等不及了,让他压抑这种冲动实在太难了,太阳完全到了另一个半球里去,外面却也不是一片漆黑,还有徘徊在星球之外的来自宇宙的星光。今天是一个晴朗的夜晚,看着外边的星空,Bosco内心焦躁的情绪完全平复了,他完全安静了下来。也许是被Sammul传染的缘故,他也变得很爱看星星。

Bosco百无聊赖地打开被阻拦的通讯,有一个五小时前来自Raymond的通话请求,他那时候在开会错过了,还有一个被阻隔多次莫名其妙的讯号,但是后者已经不再试图接上军舰的通讯了。Bosco试图联络Raymond,却无法接通,他的军舰早就下到了电离层之下,Raymond的信号兴许是被阻挠了。

Bosco关掉电子界面,望向底下灯火稀疏的城市,由于战争,最繁华的城市也不再繁华了,从特米内特的高空望下去,底下只有零星的亮光,甚至比不上闪烁在天顶的星光。

指挥舱内也无比的安静,Bosco不喜欢太多人在他身边,于是空旷的指挥舱里只剩下仪器运作的声音。

此刻灯火暗淡,万物寂寥。

有一瞬间Bosco觉得迷茫又寒冷,他在心底害怕这样极致的安静。这个时候他多想Sammul可以在他的身边,什么都不做,只要在他身边就好。Bosco念着Sammul的名字,放下了躺椅,按下自动的按键,舱顶是模拟的星空。

本来是作战用的星图。Bosco却单纯用来看星星,全息影像做得像是真的似的,无数的星辰闪烁着光芒。那颗红色的以红星标注的是普鲁特星球。

Bosco闭上眼,就想起了许久之前的小飞船上,那真正的星空和那次抵死缠绵的温存。

“我的赛琳娜究竟在哪儿呢?”文森特甩开拐杖站起来,他仰着头,好不容易平衡住身体。

医生坐在他脚边,拉了拉他的裤脚:“文森特,你先坐下来,你遮住了我的视线。”

“医生,我找不到哪颗是我的赛琳娜。”文森特高昂着头,努力注视着漫天繁星。他身材高大,在坐着的医生眼里像是要顶天立地。

“文森特,不是这样的。你先闭上眼睛。”医生温言道,他轻声说话时十分有说服力。

“可是那样我什么都看不到了。”文森特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无助,但是他还是乖乖地闭上眼。

“你的心是你真正的夜空。那里空无一物,那里万籁俱寂;宇宙中没有风,你不能呼吸,那样荒芜的宇宙沙漠中,只有那一颗星星……她一直在你的心里,她是你唯一的星星。而只需要一颗星星,你的宇宙就不会荒芜贫瘠了。哪怕没有瑰丽的星云和漂浮的尘埃。”医生的语气温柔,他抬头看着头顶繁星,“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永不垂坠的星辰……文森特,你看到了吗?”

“我想我看到了。”文森特深呼吸了一口,他回答,“我的赛琳娜一直不曾离去,她就在我的身边,她活在我的生命里,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着。”

“我想这就是生命的另一个意义,不只是为了自己而存在的生命,不论人世多么艰辛,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而活着,所以你一定要坚强勇敢地生活下去。”医生微笑道,“心中的星辰沉没的唯一原因不是那个人在你活着的世界的消失,而是你的消失。你活着,那颗星辰就永远不会沉落。”

在寒星和夜风中,医生低头吻了他无名指那枚戒指,睫毛扑扇扫到指背,眸子眨动的时候飞快掠过的光芒,像是一颗流星。

还有半个小时,黑暗中一切都不复存在,Bosco打开军舰的控制面板,一切都按照预定的计划,毫无偏差。但是在某一瞬间,Bosco的心中突然涌上一种奇异的不安,而且无论如何也不能消除这种不安。他心神不宁,连Ron请求进入主控室的要求也没听到。

“你到底怎么了?”Ron不解,|径直坐到沙发上,“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你有接受到来自Raymond的通讯吗?”Bosco按着太阳穴,坐到Ron的对面。

“……在出发前他祝我们能够顺利归来?后来我就收不到了,也许是军部开启了防干扰系统。”Ron说,“不过你为什么问这个?”

“我收到过Raymond的通讯请求,但是我没能跟他通上话……我甚至还收到奇怪的外来讯号的干扰。”Bosco回忆着细节,“不会是那帮老家伙的,我们有专门的通讯网络,那会是谁的?”

“不小心接上的也说不定,别想太多,你几天没有休息了?”Ron严肃地说,“我来是告诉你,回普鲁特的路上要小心些。”他欲言又止,Bosco却完全没听到一样,他还沉浸在之前的事情里。

Ron起身时Bosco已经调开之前的通讯记录,但是那个消息已经消失在冗杂的数据中,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半分钟后Bosco得知智脑把那些讯息当做垃圾数据给删除了,连带着国会的通讯记录,Bosco想起来是他自己设置的程序。

“我们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吗?”文森特从破旧的军装里拿出一包烟,“医生,有火吗?”

医生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刷拉一声,文森特的烟被点燃,猩红色的火光照耀着文森特瘦削的侧脸。

“赛琳娜不让我抽烟,我是来参军之后才学会抽烟的。”文森特微笑道,袅袅的烟气让他放松下来。

“从医学上讲,我也不希望人们抽烟。”医生说,“它会麻痹人们的神经,贪图片刻的享受会对身体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害。” 

“但是烟气可以安抚紧张的情绪,在难以承受的时刻。我说真的,医生,你不来一根吗?”文森特拿出一支烟,“反正我们随时都会死去。”

“不用。”医生往后退了一步,在身后营地透出的光中,文森特看到医生的脸格外柔和,美丽。医生温和的声音传过来:“不是这样的,有些事情是一直要坚持的。也许对外人来说毫无意义,但是那是原则。” 

“你可真固执。”文森特叹了一口气。

“你也有值得坚持的一件事。我不认为那是固执。”医生摇摇头。

“……医生,那你念念不忘的爱人到底是怎么样的?我很好奇。”文森特突然问起这个。

“和你的赛琳娜一样,你心中的赛琳娜怎么样,我的爱人就是怎么样的。”医生很认真地回答。一时间两人都沉默。

风大了起来,头顶的战舰忽然发出短促的哀叫。文森特和医生都看向星空,黑色的夜空中是来回巡逻的舰队,乳白和火红的亮光浮动,间或还有蓝光。

“他们为何迟迟不肯进攻?”文森特皱眉,“照理说,我们已经毫无还击之力了。”

“要开始了。”医生脸色凝重,他认出那是普鲁特军舰会有的攻击的信号。

“希望能够看到明天清晨的太阳。”文森特不在意地耸耸肩。

十分钟前,Bosco开启了主控室的通讯系统,三分钟前,Bosco用最高身份强行解锁了整个军舰的防干扰系统,这让掌管军队通讯的军官十分不满,被Bosco忽略。

还有三分钟,Bosco总算接通了Raymond的通讯。Raymond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是持之以恒的,他一直试图接通这边的讯号,在解开防干扰系统的刹那就接入了Bosco的信号。那边似乎发生了紧急的事情。

“快停下!Bosco!”Raymond的声音近乎嘶哑。作为前贵族,他一向优雅从容,他从未这么着急过。

Bosco不明所以,他的眉头突突地跳着:“发生了……”

“——Sammul在那颗星球上,他在特米内特!”Raymond飞快打断Bosco的话,“他是战地医生,在……在预定的导弹射程里!他没有去潘德拉星球!他在几个月前就留置在了特米内特!”

“你说什么?!”Bosco目眦欲裂,他几乎要将面前的面板锤碎,他不敢看面前的界面,“他怎么会在这里?来不及了,导弹已经……”Bosco的声音中是绝望,“射出了!还有最后一分钟!”

Bosco没有再理会Raymond说了些什么,他连忙调出面板,试图阻止导弹的前进。

“G56式导弹即将发射,还有二十秒。”跳出来的是设定好的程序。

“K001请求终止导弹进程。”

“请求失败,还有十五秒,请做好投弹准备。”

“K001强行终止导弹进程。”

“程序无响应,距离导弹发射还有十秒。”

“倒计时,十,九,八,七……”

Bosco将面前的键盘都要敲烂了,然而预先设定的程序无法终止。

“三,二,一……发射!”

导弹发射时主控室只有轻微的振动,但是待在主控室的那个人的像是要停止了心跳。他很想那么做,他想终止心脏的供血,掐断主血管,心会像导弹爆炸那样也喷溅出光来。可他什么都没有做,多余的呼吸都没有,他望向窗外。

大地在一瞬间亮如白昼,犹如日全食结束后吐露的万丈光芒,那光芒很快熄灭,大地重新恢复静谧的黑暗。不过那样的黑暗是暂时的,数不尽的炮火跟随最开始的那场爆炸一样投掷下来,它们发出不一样程度的光亮。在主控室里往外看去,这仿佛是无声的默片,发光的水母落到了黑漆漆的海洋里。

如同大地终会静止一般,太阳还会升起的,可是Bosco的世界中已经永无白昼了。

风都停止了吹动,军舰鸣笛的声音如同荒野上的狼嚎。空气都凝重起来,火药味弥散开来。

“文森特,我也告诉你一个故事好了。”医生转过脸,他年轻的面容是一贯的恬淡温和。

“你要跟我说你的赛琳娜?”文森特问道。

“我很爱一个人,那个人也很爱我。我们曾经有过甜蜜的过往,不过,现在,”医生可以毫无波澜地说,“我将死在他面前。”

“死在他面前?”文森特不能理解。

“……可是我不后悔。我不能后悔。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他的。”医生露出宛若荒野落花般的微笑来。

那样的微笑更像是风中的烛火,即将熄灭,却迟迟不会熄灭。

“我爱他。”

话音落下的刹那医生眨了眨眼

像是小心地点燃夜色,从天空某一处融化出了一小个缺口,那个缺口慢慢撕裂,划破了一整片天空,破口溢出饱满的汁液,那点汁液流溢到达大地的刹那突然爆炸开来,金黄色的光芒充斥了整个夜空。那如同小行星爆炸,那么遥远又近在咫尺。

紧接着的是密集的炮弹,它们像是一场近距离的流星雨,辐射点在低处,拖着长长的尾巴并撞击着这个星球。

医生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那是在一个梦里,他梦到沉落到海底的星星。

只是这回他看到军舰投掷的炮弹,落到四周的土地上。他看到有一颗炸弹将他们这几天赖以生存的基地夷为平地,他的医务室里躺着快死去的伤兵。他们死在了睡梦里,也许并未睡着,疼痛让他们辗转难眠,不过他们总算真的能够睡去了。

有一枚炮弹砸中了文森特旁边的草丛,草丛很快燃烧了起来,溅起的碎片插入文森特另一只完好的脚。医生差点也要受伤了,差一点,那枚碎片本来要击中的是医生的身体。文森特用身体保护了他。

“谢谢你,医生,在许多事情上我都要感谢你,所以千万不要内疚。”文森特失去了两只腿,他忍着疼,尽量轻松地说。

“你不能再走了。”医生紧紧皱着他的眉头,他蹲下来打开医药箱,找出仅剩的麻醉剂。

“也无处可走了。”文森特看着医生娴熟地给他打上麻醉药,“谢谢你留在特米内特,你原本是应该和你的朋友一起走的。”

“是我自己错过了飞船。”医生替文森特取出弹片,周围是燃烧着的火,他很准确能够找到伤口和游走的弹片。

“那谢谢你,给了汤米一颗糖,谢谢你给我削了一根拐杖。”文森特绞尽脑汁想道谢的话。

“我是医生。”医生看上去轻描淡写道。

“那谢谢你给的火。”文森特颤抖着从口袋里取出烟。

“你周围都是火。”医生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要露出失控的情绪。他清楚地知道弹片很深,伤到了动脉,血无法止住,文森特哪怕不被炮弹砸中,也会死于失血过多。

“……谢谢你,医生,你让我看到了赛琳娜。我很想念她,不过现在不是很想念了。”文森特撑起自己的上半身,靠近医生。现在他没有腿,哪里都去不了。

医生沉默,不发一语,他黑色的眼睛跳动着光芒。

“我注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而医生,营地里还有防空地道,也许你足够幸运。”文森特试图说服医生抛弃他先走。

“不,你不会的。我也不会的。”医生的眼眸慢慢溢出透明的液体,他哭了。

“医生,我要去见赛琳娜了,”文森特笑了笑,他指了指他手边的枪,“在那之前,医生,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Sammul。”医生蹲下身子,他用颤抖的手抚摸那把染血的枪。

“我不疼,医生,Sammul,谢谢你的麻醉剂,希望你用这把枪解决我的时候我也不疼。”文森特很沮丧地说,“我最怕疼了。”

“我会一枪解决你。”Sammul拿起那把枪。

“那好,再见,Sammul。”文森特很是欣慰。

“再见,文森特。”Sammul无比冷静,他扣动板机,用里面最后一颗子弹结束了文森特的生命,枪的后座力让Sammul往后退了一步。

Sammul孑然一身。他屹立在四周都是炮火的黑夜,几乎毫不间断的太明亮的光芒让他看不清繁星何处。他跌跌撞撞地朝着记忆中的防空地道走去,那所谓的防空地道也被火海淹没。Sammul不觉得自己的行动有多大意义,但是他记得文森特的嘱托。只是他很快迈不动腿,索性坐在了地上。

Sammul打开之前带在身边的通讯器,永远连不上Bosco军舰的那部。他打算说一些话,信号的形式是会一直存在的,那些信号离开源头就会慢慢减弱,但是理论上会一直存在,它们将穿越过茫茫宇宙,到达无限远的地方去。也许在许久许久之后,在一个至今无人知晓的星球,有人正好听到这几句话。

它已然成为没有邮戳的明信片,辗转反复连寄信人的名字都模糊;或者是永远送不到的生日礼物,再无人记得的生日;还有是没有目的地的列车,在没有尽头的铁轨飞驰,下一站将去往哪里……它已然成为无所谓时光流逝的奔走。

“Bosco,你一定不要后悔。

你所做的一切事情,在你后悔的那一刻就没有意义了。

我曾经想过我们分离的场景,可能是我们不爱对方了,或者是你要去很远的地方不再回来,最后我想起死亡。死亡是终结,但是它又不只是终结。

我将变成沉没的星星,坠落在这片平原里。

我们总会再见的。

我不后悔,你也不能后悔。”

解除了防干扰系统中后,那个消失的讯号又出现了,它是那么有希望地跳动过,它期待一个人在空间中将它拾起,却无助地跳动了一次又一次。它是不能溯洄的鱼,被拦在了高高的堤坝里,再也无法回到它该回到的地方。

Bosco颤抖着手接通。

他听到Sammul的声音,那夹杂在炮火里的声音,一如往昔温柔,他听到风声,那种从胸腔里扯开的风声。是来自Sammul的?还是自己的?他屏息听着,又渴望自己什么都听不到。

Sammul说,信号时断时续,但是每一个字Bosco都清清楚楚听到。

“……我爱你。

所以我将死在你的面前。”

Bosco的手指在面前交叉,最后被他放到脸上,他已是满脸泪水。

他说不出任何话来,那边很快再无声响。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听不到Sammul的声音,连兹拉兹拉的声音都消失了。

他的世界中一切都消失了。

这是哪里?

他努力回忆着前一秒钟发生了什么,可是记忆像是被涂料狠狠抹上去,毫不留情地消除一些东西,他茫然四顾,看到空白,闭眼是黑暗。

有个人对他说爱。

远方大地震鸣。

Sammul用最后一颗子弹结束了文森特的生命,他已然一无所有,通讯器被他扔在了草丛里,还有被扔掉的是他的医药箱,他很轻松,灵魂很快会漂浮到很高的地方,俯瞰这个尘世。而头顶银白的战机徘徊,等待着最后光荣的胜利。那是他曾经的国家,那上面有他爱过的一直爱着的人,那代表着他所有美好的年轻的岁月。Sammul在这一刻不再害怕死亡,他之前也不害怕。他只是回去上帝身边,去蒙受恩宠,他只有爱和欢乐,永无苦痛和思念。

Sammul最后一次亲吻无名指上那枚戒指。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Sammul念着誓词,与此同时热浪将他掀翻,火光吞没他的身体。他如愿以偿变成了一颗星星,沉没到了海底去,不停地燃烧着。

他会熄灭吗?当连星辰都有消亡的时刻。

Bosco不知道他该如何迎接这场胜利,但是他必须去迎接。他从战舰上下来时远方晨曦初露,黎明到来。日光无半点温度,是透明的浮在空气中的存在,它不能提供任何温暖。星球本身的供热也无法让Bosco感到温暖。Bosco的世界开始了永不结束的漫长的严冬。

天空依然空旷,日光照临,霞光驱散所有黑暗。大地满目疮痍,人们鲜血干涸,到处都是焦黑的泥土和火焰,远方传来幸存者的哭喊,渐渐微弱下来,哪里唱有不停歇的哀伤挽歌。这胜利显而易见,这胜利形同虚设,却足以让每一个人都热泪盈眶。生者为逝者哭泣,胜利的人也流泪欢呼着胜利。只有Bosco眼底全无泪水,也许是炮弹光临后的土地太过灼热,体内水分都被蒸干,只剩下冷硬堆积的东西。

Bosco走得笔直,他没有半分狼狈的模样,他走到被炮火炸毁的废墟里,四处张望,露出几分茫然来。

他在哪里?他去往何方?

而我在哪里,我又要去何方?

他在这里,他无处不在。

而我此时此刻已经被宣告死亡,我哪里都去不了。

Bosco低下头在废墟里寻找着某些东西,并奢望能找到凭证,证明那个人是真的死去。但是他在下一秒又不希望找到了。他的灵魂接受冰和火的鞭笞,身体却坚毅不屈,他倒不下去。他不讲话,也不哭泣。

直到士兵们唱着歌经过他身边问他是否丢了什么,是否需要帮忙。他们爱戴他们的将军,感谢将军领导了这场胜利。

“我在寻找我爱的人……不是,他从来没丢失过,他在这里。”

Bosco回过头,对着几个年轻人说道,他指着心口,他露出一个足以证明他没事的微笑。士兵们点点头,行了军礼后结伴离开。

士兵们继续欢呼着,这一片土地与星球已为他们所有,星辰与海洋,都是他们脚下可践踏的泥土。战争终要结束,他们要带着胜利回家,将荣耀说与他们还在家乡的人们听。他们干了杯,泡沫溢满喉咙。

他们未曾听见空无一人的荒野里,未曾听闻废墟里声嘶力竭的哭喊,从哭喊变成呜咽,直至消失。发出呼喊的人随着他愈加微弱的声音一起消失了。

就像那枚投出的导弹,在平地上炸开的花火。

皆为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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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Cirra
TVBL/bo苗双担/2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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