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番外1]耳闻的沉默之声Silence Must be Heard

bo苗2R的沉星本完售很久啦ヽ( ´▽`)ノ 

发全文,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

 

那天是宇宙历783年的12月11日,由于职业原因,我的记性很好,尽管那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但我仍然可以记起我来到那位先生的府邸是在下午的四点三十三分。那天天气不错,不算特别寒冷,我穿着我很喜欢的那套深蓝色套裙,没戴手表,按了门铃的同时,我掏出通讯器看了看时间。
我至今不明白为何那位将军会从一群比我辈分高而且看着比我更靠谱的人选择我来做他的采访,Bosco先生喜欢别人喊他将军,而非实际军衔元帅,这是很奇怪的习惯,不过他的习惯很多都很奇怪,这不算什么。我那时候还是《维尔时报》一位入行不到三年的小记者,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指了指我。
四周突然如同奶酪凝固般静止了。
“不准带上其他人,也不准用摄像头,照相机一类也不许。”他说,深邃的眉目犀利,在某些事上他坚持着这些奇怪的要求。因为周遭的安静,他的声音可以隔过许多距离非常清晰传到我耳朵里,那是一个温和、冷淡且坚定的声音。
“那我可以带上录音笔吗?”在疑惑不解的安静中,我举起手问。
“可以。”他甚至还对我微笑了下。但是我觉得那应该是我的错觉。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Bosco先生愿意接受采访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虽然比起同一时代那个坏脾气的Ron先生,Bosco先生要好相处得多,但Bosco先生比Ron先生要更加注重隐私。前面那位先生,他和旧王朝王子也就是现任外交部部长的风流韵事,全国人民乃至整个领地的人民可以编出一千个版本的故事,轮流上演也不会厌倦。Bosco先生不一样,他在不入流的小报上轶闻不断,传闻中有无数红颜知己,但是没有一个得到承认。甚至在和某公主的绯闻传到风生水起时Bosco先生出来否认,他和那位公主只是普通的朋友。不过在很早的时候Bosco先生是有的,他说他已经结婚了,但是没有人相信。人们只能从影像中都可以看到这位经历过大战的将军,有着老男人的风度翩翩,眉目依旧俊朗,只是刻上了岁月细细的纹路,他不再像年轻时那么锋芒毕露,而是尽量趋向平缓又温和。但从他雷厉风行地处理北边星系的难民叛乱来看,他骨子里军人的血并未燃熄,而是暂时收敛住了。
更多关于Bosco先生的信息都被编成了历史教科书,教科书里可不会说Bosco先生的初恋情人是哪位。文化部的那帮老家伙只是很认真地用时间顺序,去排编事件,比如说哪年哪月哪场战役开启了和旧王朝对抗的序幕;比如说宇宙历752年7月18日,战争结束于对特米内特星球的征伐,那是共和国历史上最伟大的胜利。我出生在那场战役三年后。
我好友曾经把Bosco当做梦中情人,觉得他私下里是一个有情趣的男人。我却不以为然,Bosco先生大了我们接近三十岁,老男人的情趣或者温柔,一般年轻的姑娘怎么消受得起。而我坚定认为一切不如表面看得那样,Bosco先生并非他看起来那么毫无故事。我从事新闻行业的初衷,就是要从冰山一角去窥得整座冰山的面貌。
我还查到一些有趣的旧闻,比如在早些年,早过我出生的时候,Bosco先生曾经让整个普鲁特最棒的建筑师为他设计府邸,但是当建筑师兴致勃勃地想大干一番的时候,Bosco先生自己拿出了设计图纸,他要求一模一样的设计。“这是任何人都可以干的事情,我可是设计了议会大厦的建筑师,你不能埋汰我的才华。”报纸描写了那个建筑师暴跳如雷,但是Bosco先生不为所动,他坚持要按照设计图纸的设计,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最后事情还是解决了,Bosco先生付出了高额的价款,建筑师总算闭上了嘴。看来Bosco先生真是个念旧的人,我看到这条新闻时由衷地想。

总之我带着整个《维尔时报》同事们的羡慕和期望和整个共和国人民好奇心出发了。我们约定的时间是在一个星期后的下午四点半,本来我是打算两点钟的,但是Bosco先生固执要在这个时刻接受我的采访。
我除了录音笔和笔记本之外什么都没带。我第一次带这么简单的装备去采访一个人。
“你来了。”女佣为我开了门,但是里面的Bosco先生对我说的话,“欢迎。”
我进门的时候打量了Bosco先生住的房子,完全不能算豪华,大概是普通中产阶级的水平,一般大,但是装修得很别致,从门口手工贝壳风铃到精致的窗帘,从挂着的油画到几盆浅绿色的植物,中间有玫瑰花和另外一种眼熟的植物,我甚至看见靠近厨房的柜子上还有一大缸金鱼。富有生活气息,温馨又充满活力的氛围,我在心里感叹道,看来Bosco先生私底下真的是有情趣的人。

“Bosco将军,您好,我是来自《维尔时报》的记者,我的名字叫希拉。”我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选了一个光线好的位置坐下来,面对着Bosco先生,打开录音笔准备采访。
一旁的女佣给我沏了一杯咖啡,而Bosco先生却喝起了一盏清茶。我差点忘记,Bosco先生是华夏人,理所应当热衷于茶这种饮品。
“……希拉小姐是么?你想知道些什么?我们只有一个小时。”Bosco先生见我望着他手中的水杯走神,很是温和地提醒我,“还有我是不会告诉你明年总统选举我心中的人选的。”
“将军真是说笑了。”我有点尴尬,翻开之前的笔记,真的有这个问题,“好,Bosco将军那我的采访正式开始,我刚刚已经打开了录音笔……”

几分钟后,必要的预热足够。我唯一的发现是Bosco先生说冷笑话的本事怕是要和他打仗的能力旗鼓相当。
我记下了前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的答案后,手指捏了捏笔头。我有点紧张,但是还是提出一个大众最想知道的问题:“Bosco将军,距离您和共和党党魁的二千金传绯闻已经过了两个月了,当然很快被您澄清了……我想知道Bosco将军对自己感情生活的看法是怎么样的?——众所周知,我们至今没有将军夫人。”
“……我暂时不想提这些。”Bosco先生脸上一直从容淡定的微笑敛了下去。而他很快又换上了另外一张面孔,他还是带着笑的,只是语气中颇冷硬地说,“希拉小姐,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我希望贵报能够提一些有关共和国本身的问题,我们可以谈谈明年的外交政策,毕竟你们都知道我和外交部部长是多年的故友,或者是军部对于难民的安置和能源安全部新的星系勘探问题,我都可以做出解答。”
“抱歉,是我唐突了。”我大方地道歉,“好那我们继续下一个问题,最近有不法团体在共和国境内边境星球作乱,被证实是一个极端无政府组织。甚至一位驻外长官被他们杀害,身上挂着烧坏的国旗,这是对我们共和国政府和星系法律嚣张的挑衅。而且据有关人士透露,前几年的北方星系原住民和难民叛乱也是受到同一帮人的操纵。之前的叛乱是Bosco将军亲自去解决的,要么是情报错误,又或者那个时候就有漏网之鱼,将军可以解释一下这件事吗?”
“是这样的,希拉小姐,”Bosco先生交叉着双手,恢复了从容不迫的姿态,向我解释,“上一次北方星系事件的处理结果,共和国军事法庭已经公正地进行审判,希拉小姐可以去查阅相关文案。另外,并没有确切的消息可以证明是同一帮犯罪团伙所为,至少我们的国家安全部没有收到这样的消息。而请相信我们的政府官员,他们正在尽可能地作着详细调查。我们一定会给民众一个公正又客观的交代。我们不能保证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我们会尽我们所有的力量维护民众们的安全。”

谈话接下去无趣极了。我每当试着想去问Bosco先生稍微和他有关的个人问题都被他绕过去或者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我开始怀疑Bosco先生压根不想接受《维尔时报》的采访,他只是被我们那位美丽的外交部部长Raymond先生给强迫的。

我将录音笔关了,并合上了笔记。我正襟危坐,身体微微前倾,打算做最后的努力。我知道Bosco先生无论如何也不会给身为记者的希拉一切有关他自身的故事。
“Bosco将军,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剩五分钟,现在我并非以一位记者的身份,仅以我个人,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于是我问道。
“哦?”Bosco先生似乎有些诧异,他犹豫着要不要答应,他挑起眉毛问道,“是什么问题?” 
“我觉得这个房间的风格并不是您应该喜欢的那种风格……我在大学里学过心理学,我的理论告诉我:Bosco将军,您是一位强硬又果断的男人,那种外人面前的风度翩翩只是假象。我有观察过您的相关录像,您是一位说一不二的人,房间应该会带一些棱角分明的饰物,会是冷色调的。而现在这个房间,那么有趣的,充满生活风味的,又用心的装扮,生动活泼的温暖色调,并不符合您的性格。”我看着男人的眼睛,继续说下去,我带着隐秘的兴奋,我一定在挖掘一个没有人知道的真相,“所以,您是否有一位众人都不知道的同居密友呢?”其实我想说的是情人。我联想之前查到的小道消息,试图从这里入手。

“……是。”半晌,Bosco先生张了张嘴,我看到他线条分明的脸上极慢地显现出一种悲伤的神色,他是很努力忍住不要让自己失态的,“你说的没错。这个房间并不是我设计的。”
“是谁呢?”我轻声问,“是您的恋人么?”
Bosco先生陷入了沉默,他是在考虑要跟我说真话吗?还是想着要把我赶走?我焦躁不安,这种要接近真相的感觉,让我全身热血沸腾。
接近了一分钟的沉默后,Bosco先生交叉的双手放开了,那是一种放松又释然的动作,他对我说:“那是我爱人的布置,他学过室内设计。他热爱一切关于温暖又美好的事物。”
我看到Bosco先生脸上那种痛苦的神色慢慢消失了,取代以一种温柔的神情,不是温和,是温柔的。他应该,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好的回忆。我知道我的使命已经完成,我只需要适当地搭话,这个故事的真相就将在眼前。
我承诺道:“我发誓,以我的生命发誓,我将不会把录音笔关掉之后的采访透露出去。”

“多谢。”Bosco先生说,却不是望向我这边,“我要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呢?”
“抱歉,我想问Bosco将军,那位先生人呢?”我问道。
“去世了。”Bosco先生才想起什么般恍然大悟,“过世已经很久了。”
“我很抱歉。”我顿时失落悲伤了起来,从这座房子的设计来。将军的恋人该是多么好的人,一切欣赏美的人都是多么好的人。
“该觉得抱歉的是我。”Bosco轻笑道,他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这种压抑着的悲伤让我更加得无所适从起来,我开始后悔,揭开别人的伤疤满足无聊的好奇心是多么罪恶的事情。
我们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我的沉默是无法展开话题也不知如何收尾,而Bosco将军的沉默却不知为何。
“你不必觉得内疚。他一定希望我谈起我们的故事,他一定很开心看到我可以毫无芥蒂地谈起他。”Bosco先生说,好像在安抚我,“他觉得我也许是放下了。”
“他……不是她?”我很惊讶,但是纯粹是惊讶。我听不懂Bosco先生说的玄之又玄的话,只能做出惊讶的表情。
“是他。”Bosco先生强调道那个读音,“你会为此而歧视我们么?”他问我时认真的样子让我动容,就像个执着于某个数学答案的学生一样。我不该做出这样的联想,但是Bosco先生是很认真地要问我看法的。
“怎么会?”我连忙否认,“国会早就通过了同性恋结婚的法案,而且我认为真爱不受任何外在的限制。”
Bosco先生又好像对我的答案不感兴趣了,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他漆黑的眸子焕发了一种神采:“他的名字叫Sammul。”
“Samuel?”我重复了一遍,并且认为Bosco先生是念错了发音,但是我的错误想法很快得到了指正。
“是Sammul,Sam-mul。”他毫不耐烦地纠正我的发音,而且做得十分熟练,“整个宇宙就只有一个人的名字这么奇怪……所以我听一遍就记住了。”
“Sammul。”我按照Bosco先生的发音重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在我的舌尖徘徊了一圈后又沉了回去。
“如果有人念错了Sammul的名字,他会很生气。”Bosco先生侧着头,嘴角扯出来,“我当初为了逗他玩,总是故意叫错他的名字,结果最后他真的生气了,我和他打了一架。”
“哈哈。”我忍不住笑出来,Bosco将军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高中时候我同桌男孩就是这么追求我们班最漂亮的姑娘的。
“那个时候我们还很小,才七八岁。我七岁,他八岁,Sammul比我大一岁。”Bosco说起半个世纪前的故事依旧思路清晰,“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从小就喜欢对方。”
“年少时的感情总是诚挚又可爱。”我半真半假地感叹了一句,“我和我喜欢的姑娘也是这样,我们可以前一天吵架,隔一天又去逛街。”
“希拉小姐,我和Sammul和你们不一样。我们生活在旧王朝末尾的年代,那是一个不安定的年代,连女孩子都打扮得跟男孩子一样,这样才能保护自己。那几年的战乱不断,人们都生活在惶惶不安中。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谈感情的事情……你知道我们是如何得知对方的感情的吗?”Bosco先生说,竭力给我还原一下当时的场景。
“您送Sammul先生一束鲜花?或者是……约会后来一个浪漫的吻?”我猜测道,“至少现在的年轻人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我们一同参军,第一天连枪都没握热就被该死昏庸的指挥官调上了前线。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我和Sammul还活着回来的话,我一定要跟他告白,要对他说爱。”Bosco先生同样没有理我的回答,他沿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那个时候炸弹在我身边爆炸开,Sammul在我左侧,他的胳膊被炮弹碎片划到,结果他没理自己鲜血直流的手,扑上来检查我有没有受伤……我们没有鲜花,我们只有子弹夹,冰冷的金属之花作为爱的信物……Sammul和我不一样,他很怕疼……我热爱战争,而他喜欢安静的生活。”

一段话被Bosco先生说得颠三倒四,他试图让我理解一件事。
Sammul不该出生在那个年代,而他偏偏来到了在最动乱的年代。而Bosco他自己不一样。他们相爱了。

“我最初参加战争……是为了想保护他。”我注意到Bosco先生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黯淡,“只是为了想保护他。”
“您也确实保护了他?不是么?”我轻声安慰道,其实我并不了解故事的原委。
“我们那次活下来了,整个团几百人,最后剩下没多少人。这次战斗撤退的路途中,Sammul的伤口感染,发炎差点死掉。”Bosco这回是听进去了我的话,但是并不想作答,似乎是在回避,他固执地继续讲述之前的故事,“不过那个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所以我们拥抱在一起,是Sammul对我说爱,我拥抱着他,他对我说‘我爱你’。”
Bosco先生第一次浮现出了甜蜜的怀念的表情。那么强烈,连我都要被感染了,他们曾经如此相爱过。那是和死亡交换来的爱情。
“真好。”我由衷地说,“您接受了这份告白了么?”
“我那个时候开心得要疯掉,我忍不住抓着他的肩膀要亲吻他。Sammul阻止我,他睁着那双好看的眼睛对我说,”Bosco先生的脸上出现了我未曾见过的表情,我不知道如何复述,但是让人联想到诚挚可爱的表情,“他重复一遍他的话,他说‘我爱你’。接着他亲吻了我,那是我们的第一个吻。我和他之间的。不过之前的都不算数,我和Sammul的这次才是我真正的初吻。”
“真浪漫。”我竟然没有丝毫觉得尴尬,因为Bosco先生说的是那么庄重,带着深切的爱意,仿佛那不只是一对少年间的亲吻,而是一场决定终生的婚礼一样。我们为什么会因为爱而尴尬?
“然后我们一次又一次在枪林弹雨中活下来,我们居然活了下来,我现在还觉得是奇迹——你要知道,那个时候装备极差的平民军是用生命去赢得胜利……胜利了,我们胜利了。”Bosco先生说这句话时还带着若有若无的骄傲,“我和Sammul在第三梯队,作为守护在国会大厦外围而存在,我们正好目睹了最后的胜利。士兵们涌进去,原本漆黑一片的国会大厦一瞬间灯火通明。有人出来,那是落跑的君王被我们的士兵押解了回来……他们宣告了自由,我依旧记得,我回过身去拥抱Sammul,那种璀璨的灯火映照得Sammul美到不行,我去拥抱他,去亲吻他,没人在意着我们的举动。全部的人都在喊着……”

“自由万岁!”我和Bosco先生的声音重合了。
我想起了在历史教科书这幅令人激动的配图里,下面用了一句话去概括了一切:
“宇宙历743年5月31日晚12点,子夜的钟声敲醒,贵族军平民军联盟攻占了国会大厦,旧奥德王朝覆灭。自由万岁!”那是人们用鲜血铺就的自由之路,自由多么悲壮,多么伟大。

“可是Sammul他……”Bosco先生的话语打断了我的联想,他刚才骄傲的表情一扫而空,“只有Sammul并非那么激动……他那么聪明的人,他知道一切还未结束。然后一切真的没有结束。”
当然没有结束,自由之路的鲜血还未够。贵族军和平民军的联合政府只存在了几个月,贵族军叛变了革命,原本和平民军合作的贵族们带着王子在次年初即位,奥德王朝复辟,并且迫害了曾经是盟友的平民军。人民经历了无边的战火,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后来的日子政局黑暗,检察院和法庭都为虚设,经济整整倒退了十年,外贸接近于零,无数人死在了饥荒中。这比起之前奥德王朝最腐败的时候,还要黑暗许多。
“不过我和Sammul度过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们将之后的幸运都挥霍殆尽。”Bosco苦笑道,“我和Sammul都被贵族军追杀,我们逃到了星系外的偏远星球,隐姓埋名。我们度过了最幸福的时光。”
能言善辩的我不知道再说什么了,我只能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他是医生和花匠,而我则成为一个普通的运输工,我们在那儿待了不算很久,后来我就回到普鲁特了。”Bosco先生捂着眼睛,“Sammul留在那儿。”
“然后呢?”我轻声问。
“他有他的梦想。在我离开后不久,他也去追逐他的梦想了。”Bosco先生回忆道,“我早该知道,他也有他要做的事情,而他又是那么固执,凡是他决定的事情,无人可以改变。”
Bosco望向我,他说:“Sammul成为了一位医生,他以前也是医生,但是他那回成为了一个无星界医生。”
“是那个非常著名的组织?无星界医生组织吗?是一个独立人道医疗救援组织,无分种族、政治及宗教目标为受天灾、人祸及战火影响的受害者提供援助……”我惊叹道,我有一回采访过这个组织的成员,因此能够了解这个组织的任务和宗旨,“我小学时候也想成为那样伟大的医生,只是我的理科真是太差了。所幸我后来也爱上了我现在这份工作。”
“那很好。”Bosco先生流露出了赞许的情绪,“Sammul他的物理也不好,但是他是在平民军的那几年迅速地学会了该如何去做一个合格的医生,他之前只学了最基础的知识。战争能够激发人的无限潜质。”
“他真的很厉害。”我赞叹道。
“其实要是条件允许的话,Sammul还想成为一个天文学家,可是他的物理真的太差了。”Bosco先生微笑道,“他热爱这茫茫宇宙和无尽的星辰,他热爱时间和生命。爱与宇宙都是不朽的。”
“维尔城的郊外,也就是原国会大厦建有着整个星系最大的观星台,我没记错的话,是Bosco先生投资建设的吧。”我回想着幼时从望远镜看向星空的震撼,“是为了了却Sammul的夙愿吗?”
“不只是这样,那是一个失效的约定,但是它又永不失效。星辰的浩瀚和美妙之处应该被世人所熟知,热爱生命和宇宙的人不会轻易去发动战争,这种熟知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反战的警示。我们为什么要去扩张呢?在心中的火焰烧灭理智之时,请抬头看看天上的星辰,它们高高悬挂在天际,孤高又寒冷,在既定的轨道做一次长久到人类或已消失的旅行,对整个宇宙来说,我们的历史犹如短短的喝下午茶的时间。生命衰亡只是我们的宇宙最常见的场景,只需星辰斜眼的一瞥,心中的火焰很快会熄灭。”Bosco先生说这些话时声音低沉,我快要溺死这样的温柔里了。
我反应了许久才回神。
“人类是如此渺小,我们是如此渺小。”Bosco先生长长地叹息了一句,“但宇宙本身不会产生爱,只有生命才会有爱,仅仅是这样,我认为我们又是伟大的。”
“爱让人变得……伟大?”我咀嚼着这句话,至今没有谈过一次恋爱的我不大能理解。
“不只是爱情那么狭隘的爱。”Bosco先生解释道,“任何爱都是伟大的,比如Sammul留在了特米内特……”Bosco突然住了口,他的脸色很快灰暗下来。
特米内特?我一下子清醒过来。那不是战争最后结束的地方么?被史学家或赞扬或诟病:赞扬的在于大方面的,这场战役结束了普鲁特历史上长达几十年的战争,人们总算迎来了和平;诟病的是这场战争实在太残酷了,在后来的隐秘的调查中,特米内特大多数本地人都是无辜的,他们并未和新奥德王朝的人勾结在一起,但是他们都死去了,仅仅有不到千位数的人存活,他们作为难民大多被官方强制迁徙去了其他星球,特米内特很快变成了一个荒芜的,空无一人的星球。
“我不能去想那些事,抱歉,我无法跟你说那些事。”Bosco先生陷入了沉思,他看起来是突然断绝了要倾述的欲望,“我不能去想。”
“……那我们就结束这个话题吧。”我小心翼翼地说。
“多谢你的体谅。”Bosco先生很礼貌地回答。接着他又喟叹着说:“我曾经整日整夜梦到他,都是那段时候……我说的是逃亡到帕斯特尔的那些事情。”
“您一定深爱着他。”我感叹道。
“没来得及。”Bosco先生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吐了出来,他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没来得及……没来得及什么?”我还是忍不住追问道,只是Bosco先生不再回答我。
早早超过了预约的时间。我却无法知道更多了,再也无法知道更多,因为Bosco先生无论如何也不想说话了。
“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我累了。”Bosco先生抬起眼,他眼底的疲惫太明显。我这才发现Bosco先生已经是要变成一个老人了,鬓边星星点点的白发和开始松弛的皮肤。尽管他还是那么英俊,是整个共和国少女的梦中情人。
可是他已经老了,经历过太多的爱与死。他无法不老去。

我离开时,客厅没开灯。Bosco先生高大的身躯蜷缩在不算大的沙发里。Sammul先生设计的这座沙发一定是希望和Bosco先生可以相拥着看一部电影,如今只剩下一个人了。Sammul先生的灵魂如果存在在此刻,他一定也会感到难过。不过Bosco先生讲Sammul先生很开心他能够讲出这些,想必Sammul先生是希望Bosco先生能够拥有新的生活。可是Bosco先生已经把此生的爱都献给了Sammul先生一人。有些人一生只能爱一个人。
远方残阳如血,那种血红色的要死去的光线从落地窗里透过来,洋洋洒洒的,像是一颗破碎了太多遍的红色宝石,或者是一颗破碎的斑驳的心。
“他常常这样看着远方的夕阳。”Bosco先生低声说,绝对不是说给我听,“他早就预料了一切。他在跟我道别。”
“他到死都爱着我,所以他死在我的面前。”
Bosco先生的话语没入冰冷的夕阳里,我不愿去理解话里的深意。

在某一瞬间,我竟然会觉得这个男人很可怜。而Sammul先生,描述中那么好的人,我会觉得他很残忍。
他有多温柔,多美丽,多好,就有多残忍。

在这次采访后的很多时候我忍不住要去想,Sammul先生长得怎么样,或者他是什么样的人。但是Bosco先生对Sammul先生的长相没有提到,他通通只用了漂亮、好看来形容。在之后的时光里我每当看到符合漂亮、好看形容词的人,我都默默去想,那个人会不会像Sammul?
直到我后来遇上了我喜欢的人,那个人也喜欢我,我们在一起之后我才突然明白,Bosco先生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是你心中所想之人,你一旦意识到你再也不会像爱他那样爱另一个人了,那他就不是一个具象的可以用语言来形容的人了,他是你最最最不可分割的部分。就像你无法客观地形容自己,于是你也无法去形容他。抽象的形而上学的,我只觉得他是世上最好的人。

后来我动用了我能动用的最高权限去搜了Sammul这个人,Bosco先生说得对,这位先生的名字太别致,大部分的资料都被有心人删除了存档,但是还真的让我找到了三十多年前的报导,在一个边缘星球废弃的新闻网站上。那是联合政府的一次演习,那时候平民军和复辟王朝有过短暂的和平共处的时候。Sammul来到这个星球做一次军事演习,准确地说,是他们。
我看到Bosco先生和Sammul先生站在一起,另外几位我居然都认得。虽然他们现在老了很多,但是轮廓没有变,可以勉强认得出是谁。一脸不耐烦地站在Sammul右侧的是另一位将军,那个坏脾气的Ron将军。还有站在Ron旁边的,不是传奇人物,那位前王朝王子、现任政府外交部长Raymond又是谁?
Sammul先生真的是一个好看的人。东方人特有的,神秘的清丽。他眯着眼,穿着一身军装,站得笔直,帽檐下打出一片阴影,他在微笑,雪白的皮肤如同流水,和那漆黑的眼睛,浅粉色的嘴唇一样就要在众目睽睽的午后蒸发不见了。然而一切只是我的幻觉,照片中的Sammul还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站在树下,那是什么树,我看不清。

让我去回想,那时候Sammul才二十多岁,他对站在一旁的的情人微笑,他对着Bosco微笑,他肯定说了什么话,Bosco也肯定回答了什么。Raymond和Ron那时候说不定也已经是情侣,不过比不上他们来得好。去想Sammul的嗓音如何,应该和他的外表一样优美,像地底的暗河流淌。那种蜿蜒的,流过地底,融入大江大海的暗河。
多么年轻又骄傲的,耀眼的岁月。在战火的挽歌里,在短暂的和平中,转瞬即逝……不过一切都佚失在了这漫漫的时光中。

甚至我这份许多年后的新闻稿,也不能真的发表。我答应过Bosco先生,我将会带着这个秘密死去。我作为记者有着自己的底线和道德。于是这是耳闻的沉默之声。
“残存者去承受至深伤痛,长眠者会做最温柔的梦。”
Bosco先生轻声唱道,这是一首古老的战歌,被他唱得像一首久远的依旧在吟唱的情歌,他将最后还流淌的温情和爱都孤注其中。然后他自顾自说下去:
“他回到上帝身边了,那就给他永恒的宁静。胜利属于我,而所有生的痛苦和罪孽,我替他承担。”
Bosco先生说这句话微微颤抖着肩膀,他捂住脸,很快放下来。我注意到他的手上戴着一枚银戒指,维护良好,闪闪发光。那一定是我不能知道的故事了。
一切都结束了。
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场采访的后半段——那些跨越半个世纪的爱情,光阴,梦想,生与死,传说与颂歌,誓言与约定,战争与和平,枯萎的玫瑰花和没落的星尘……什么都没发生过。

唯独那人工的太阳孤独悬挂在天际,朝生暮死。
日复一日,将凡俗引渡照亮。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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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Cir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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